两年前,赵泽买下这间120平方米的房子,以备结婚之需。这座位于河北省边陲的小县城,将是他安家置业、娶妻生子的地方。
这个“家”来得并不容易。四口之家,50万房款,他们倾尽所有凑齐15万首付。在这之前,他们已为这个26岁男生的婚姻投入一辆车和一座改建的平房。
从农村到县城,赵泽的生活其实并没有质的变化。小城马路连垃圾桶都未配备,工作机会稀少,文化生活贫乏。但一处房产,让他未来的婚姻不至于风雨飘零。
实际上,很多年轻人跟赵泽一样,从农村流入县城。被婚姻推着,被婚姻背后的房产推着,实现人生住房的“升级换代”。这改变可称之为幸福,却也隐隐沉重。
冒进的小县城
赵泽至今都忘不了当年抢房的场面。直到现在回忆起来,他还说:“太可怕了,一个月一个价。”彼时还是2017年,全国房地产的狂热传到这个小县城时,已有一些时间差。
那年,县城能买得起房的人,都被一种狂热气息吞没。每个人都在打听哪里有新盘开了,转天就去看。经常是亲朋好友一起出动,以至于之前不是邻居的人,现在都买在同一栋楼。
赵泽也没能冷静下来。从县城最东边,到西边县城边界;从最便宜的楼盘看起,到接近中心区域价格较贵的楼盘,他把县城能买的房子摸了个遍。价格差很明显,便宜的每平米3000元,贵的每平方米6000到7000元。
跟一二线,甚至三四线城市相比,这个房价可谓不高。但在小县城,人均月工资才3000~4000元左右。然而,在刚性需求和“买涨不买跌”的心态下,被价格刺激的老百姓还是纷纷上车,市场一片火热。
且对于县城而言,居住属性占大多数。不管是在农村自家的房子,还是在县城的老房子,没有人真正缺住的地方。所以,要买就在能力范围内买最好的,没有退而求其次的选择。
在这种心态驱使下,一些当地集团开发的楼盘尤为火热,均价6000到7000元,基本属于县城最贵的楼盘。“但他们房子确实质量好,配套设施、物业都不错,且位于县城中心。”赵泽说。
实际上,该集团以钢铁为主业,兼营酒店、房地产、贸易,甚至还建有私立学校。在2014年,其全年销售收入567亿元,税金6.5亿元,总资产达225亿元。
除去支撑整个县城的经济发展,其还提供了大量就业机会。几乎周边所有未离开县城的适龄青年,都在其中找到谋生之地。赵泽也不例外,大学毕业后,他对石家庄月入四五千的工作并不满意。于是转而回到老家,在该集团谋得一职,每月收入6000元左右。
还没迈过婚姻这道门的赵泽,未来用钱的地方还很多。经济压力下,他选择折中,购买位于县城西边的期房,每平方米4100元左右。贷款办理好以后,将每月月供2000多。
婚嫁需求
从居住需求来说,赵泽也算刚需,毕竟没有年轻人想留在农村,老家街道上,目之所及几乎都是老年人。但赵泽这房子却买得“隐隐作痛”。如果不是之前相亲的经历,他不会这么快购入房产。
在相亲几乎“明码标价”的时代,彼时还没有房子的赵泽,切实体会到了四处无门的感觉。“县城或市里没有房子的话,一切免谈。”他说,自己经历了几次相亲,都因没有房子而被女方直接拒绝。
对于县城年轻人来说,26岁没结婚,家人就会开启催促模式。婚嫁压力下,他不得不“快速上车”,用房产给未来的婚姻加一道安全阀。他身边的朋友也大多如此,赵泽并非个例。
买房后,赵泽会时不时到新小区看一下。北方冬天依然萧瑟,灰蒙蒙的小区中,只有蓝色施工围栏鲜艳得刺眼。跟他买在同一小区的,还有在北京工作的朋友,以及年近五十的亲戚。
实际上,从农村到县城的住房消费升级,并不全然是赵泽这种情况。被婚姻推动之外,有实实在在的刚需,也有大城市房价高压下的无奈。赵泽年近五十的亲戚,买房便纯粹是为养老自住。
而那位在北京工作的朋友,似乎更加无奈。纵然有机构数据统计,与去年相比,2019年有返乡置业意愿的人群占比略有降低,从58.7%降至52.7%。但真实故事永远比数字有血有肉。
在北京工作三年后,李帆(化名)彻底打消了在大城市买房的念头。在高消费的一线城市,纵然他月入过万,但想要靠自己的工资在北京安家置业,几乎是天方夜谭。
几番斟酌后,李帆还是选择在县城安家。与北京动辄几百万的价格相比,县城几十万的房子,让他肩上的担子瞬间减轻很多。实际上,返乡置业的案例依然不少,李帆周围,过半的人选择这条路。
据58同城、安居客发布的《2019返乡置业调查报告》,李帆这种90后已成为返乡置业人群中坚力量,90后、95后合计占比62.1%,而他们返乡置业多出于个人原因,即为了结婚而购房。其次是80后,占比20.0%。
风险暗涌
从2017年到现在,赵泽的房子已经涨到每平方米5800元。但县城楼市并非全是这种表面利好。住房消费升级背后,部分居民因买房购买力被透支、住房相关产业并未被拉动,一些项目甚至因手续不全而停工。
曾有业内人士指出,要高度重视三四线城市的库存和杠杆风险。在棚改货币化补贴的刺激之下,三四线城市的杠杆水平也在快速上升。据兴业证券测算,2016年三四线城市新房交易杠杆率高达66%,2017年交易杠杆率快速上升到74%。
此外,要高度关注低收入购房群体的债务压力。贝壳研究院购房者调查数据显示,2018年低收入购房者平均月供收入比为43%,高于中高收入者。三四线城市购房者平均月供收入比42.4%,显著高于其他高能级城市。
而在楼市曾疯狂冒进的小县城,此类问题或许尤为突出。赵泽的感受尤为强烈,且不说长期月供,短期内交房、车位等一系列花销,又是一笔沉重的负担。“等到真正装修入住,也许还要好几年。”他说。
购买力透支的情况下,住宅相关的上下游产业并未被明显拉动。一位装修城工作人员表示,房价上涨的这两年,并未感觉到生意有质的变化。“只是略有变好,起色不大。”
值得注意的是,赵泽对记者透露,目前县城新盘由于手续不全和环保问题,只有两家在建,其余全部停工。“在建楼盘也不让任何人进去看房,只能看个大概。”
实际上,县城此类问题只是石家庄房地产乱象的缩影。河北省住建厅数据显示,2011年至2015年,石家庄违法房地产项目比例高达93.8%,一些楼盘五证不全依然出售。种种压力下,近几年石家庄房地产进入“补证”阶段,即将已占用土地通过招拍挂,重新回到开发商手中。
对赵泽来说,幸运的是自己所在楼盘并没有这些问题。但交房过程依然漫长,2017年买房至今,还未交付钥匙、办理贷款。但他已不急于一时,“我宁愿慢点,这样短期负担没那么大。”
在这座小城,无数年轻人离开,无数年轻人又回来。想居有定所,本再正常不过。但房价高企,对安全感的需求变成一种负担。赵泽这样的男生,在县城比比皆是。他们带着希冀走向婚姻,未来可期,但生活沉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