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建筑保留保护，留住建筑本身就够了吗？

（原标题：老建筑保留保护，留住建筑本身就够了吗？专家说，周边环境可能比建筑本身的价值还要高）

东斯文里位于苏州河滨河现代服务业聚集区域内67街坊，是上海市内最大的成片广式石库门建筑。记者昨天获悉，静安区正通过“融合、延续、不定性”的设计理念和细致的保护策略，在东斯文里探索石库门里弄建筑保护和利用的新路径，力争实现新建建筑与保留历史建筑空间的协调。

“对老建筑的保留保护，不能脱离其所在的环境，周边环境可能比建筑本身的价值还要高。”8月20日，著名建筑学专家、中科院郑时龄院士，建设部同济大学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主任阮仪三教授，法国建筑科学院院士、同济大学常务副校长伍江教授共同做客2018上海书展 “静安区文物建筑遗产的保护与利用”讲座，探讨历史老建筑的保护与利用。

“长得不好看”但价值高的建筑最需要保护

陕西北路上的荣宅。PRADA提供

去年，有网友爆料，淮海路上的市级文物建筑尚贤坊后两排里弄建筑“突然被拆”。消息一出，引发市民极大关注。很快，市文物管理部门、文物建筑修复专家、开发项目业主都通过媒体向公众作出解释，说明这是一个特殊的保护修复项目，是因该地块的地铁工程和文物建筑年久失修两大原因、采取构件拆解和复建方案的工程，是经过管理部门和专家论证而作出的、不得已的选择。

这两年，社会各界对于历史老建筑的关注极高，这是一种进步。但在专家看来，我们对历史建筑的保护还远远不够，特别是那些“长得不好看”但是价值高的建筑，正是最需要保护的。

伍江说，历史建筑是否应该被保护，取决于其价值。现在在历史建筑保护方面，我们比较多的关注是“长得漂亮”的建筑；但还有很多住着不太舒服、走进去看可能破破烂烂的历史建筑，可能有很高的价值，对这类建筑我们还没有足够的保护意识。

其实一个建筑的价值主要通过留存的信息表达出来的；但这是需要一定时间来研究与发现的。不像博物馆中的文物，研究者可以慢慢发掘其历史价值；建筑有其特殊性，十年二十年的研究，老建筑“等不起”。如果没有人管、再加上不合理使用，历史老建筑是经不起岁月侵蚀的。“现在我们老百姓都知道，博物馆里的文物是不能破坏的，但对于历史建筑的保护却没有那么高的认同。而城市中很多历史建筑的价值，要比博物馆内的单件文物价值高得多，但我们做得还不够，没有真正认识到它的价值。越是濒危越要保护。那些居住品质不好、长得不好看，但非常有价值的建筑，正是最需要我们保护的。”伍江说。

老建筑的可读性往往从原有环境中体现出来

老北站地区的均益里。蔡琰提供

近年，上海对历史老建筑采取了分类管理的方式，更为明确了不同类型的老建筑与需要保留保护的内容。但在专家看来，在保留保护历史建筑本体的同时，更要考虑到周边环境的价值。

位于苏河湾地区的老北站地区堪称一座石库门博物馆，目前确定下来的保留保护体量比新天地加上田子坊还多。静安区委托同济大学专家完成了《老北站地区风貌保护研究及城市设计》，秉承成片保护和分级分类保护的原则，从保护历史风貌出发，构建了这片区域由历史建筑、历史街巷、地块肌理等历史风貌要素为主体的保护体系。历史风貌是指某个城市区域保存着某个历史时期的建筑、空间和景观特征的总和，两位专家的方案其实是一个包括建筑以及周边环境的保留保护方案。

安庆路街道空间保护与整治效果图

“历史老建筑保留保护要留存历史文化的可读性的原则，让人一看就能知道什么老建筑，但这种可读性不是后来做出来的，是从其原来所在的环境中体现出来的。有时候周边环境可能比建筑本身的价值还要高。”阮仪三说。

静安区在东斯文里同样提出了类似的理念，东斯文里将实现成片的城市更新，甚至将站在全市角度出发，除了功能上的升级外，还包括局部跟整体的关系，先评估区域，再考虑区域和周边的关联，这种更新是延续、成长的。这里地处静安区的东北角，在研究规划方案时，充分考虑了周边资源，比如黄浦的九子公园、原闸北苏州河边公共区域等，在综合考量的基础上，明确该地区的规划目标。

“老建筑原有周边环境是历史建筑价值所在，但环境毕竟不是文物，不用一模一样留在那里，环境的拆与留、拆了后怎么造新房子，应该更多考虑如何让原来的环境感觉延续下来，让人们在新环境中很容易想到原来的环境什么样。”伍江说。

不能简单地将修缮后的石库门与现代理想化住宅相提并论

上海还有大量里弄建筑里面居住着居民，大部分没有列入文物建筑。住在里面的很多人，还过着“72家房客”的生活，居住面积局促，甚至还要使用手拎马桶。对这样的里弄建筑，应该如何保留保护？

北京西路上的贵州西居民区。南京东路街道提供

在法国、西班牙等国家，有很多老城区中的老建筑被很好地保留下来，其中也有人在居民。几位专家都提出，上海里弄建筑要降低人口密度，对房屋进行合理修缮，才能更好地保留保护下来。

“历史文化遗产非常重要的就是‘留存’，如民居留存着中国传统的生活方式、传统的邻里关系，像北京四合院、上海石库门、福建土楼等。现在的新住宅，新居民区，不会有这样的生活方式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发生变化。所以，历史建筑的保留保护还要遵循可持续地发展，让住在建筑里面的人，特别是与石库门有‘血缘’关系的人留下来。”阮仪三说。

不过，在大部分情况下，个人之力不能买得起一幢石库门或者一整条里弄，专家建议可以利用引进开发商的方式。郑时龄介绍，外国现行政策中有一个“容积率转移制度”，就是在历史街区保护与更新过程中，如果开发商遇到因保护需要而使开发的建筑容积率受到限制的部分，在符合城市规划的条件下，可以转移到其他非保护地区中，适当提高建筑容积率的补偿开发策略。这种方式也可以在中国进行尝试，但需要在制度与机制上有所设计。

伍江则提出，里弄建筑改造中还要转变一种观念：不能简单地将石库门与现在的理想化住宅相提并论。“老建筑的功能变化是正常的，但新功能进入后，不能对历史文化的保护产生冲击，必须在这一前提下，做到让老建筑尽量好用。因此，对里弄建筑进行改造，只要能用、用的人能接受这种用法，这就可以。要认识到，里弄建筑与理想化住宅不一样，最终修缮后其功能也可能会打折扣，但它有历史文化价值，不能简单地说石库门修缮后就一定能与现代理想化民居媲美。”